RESONANCE XXVI
利威尔的疑惑只维持了一瞬，很快就恢复了镇定，他用艾伦从未见过的——艾伦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，或许“爽朗”是最合适的——表情向他做了自我介绍——当然，是用玛利亚语。或许是出于谨慎，即使知道夏迪斯教授不懂玛利亚语，利威尔还是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，而艾伦仍然是一副震惊的表情，机械地和利威尔握了握手。
“你没事吧？”夏迪斯教授有些疑惑于艾伦的反应。
“是，不。不，我没事，”艾伦条件梦游一般地回答着，“嗯，我，一起来的，朋友还在等，所以就先告辞了。”艾伦语无伦次地解释着，感觉到利威尔一直在盯着他看，但他一点也不敢看回去，似乎只要和利威尔的目光接触自己就会石化。
艾伦跑出了办公楼，有些慌张地四处张望着，他知道自己不能在外面待很长时间，空中还没有娜丽莎的影子，但他知道她随时会出现，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需要躲着她的一天。
他跑出了校园，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，总之越狭窄的道路越好。他的脑海中冒出了无数的疑问，为什么利威尔先生会在这里？他不是有卧底任务吗，难道这个就是？但为什么在提坦？还有刚刚夏迪斯教授是怎么介绍他的？记者？什么时候报社也需要有人卧底了？还有艾伦·迈尔斯是真么回事？艾伦意识到利威尔大概是骗了他，感到了不满，但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，因为他也做了差不多——不，应该说是更严重的事。他知道自己决不能被利威尔抓到。
等艾伦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，他减慢了脚步，调整着呼吸，发现自己正位于一条阴暗的箱子中。四周的房子都建得歪歪扭扭的，看上去像是在一栋房子上直接加盖了另一户，道路狭窄到勉强可以让两个人并行，脚下的路面是崎岖的砖石路。四周弥散着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，明明并非是像米托拉斯的地下街那样的街道，但还是给人一种不见天日的感觉。
在西岗席那长大艾伦太清楚什么地方能去，什么地方不能去了。尽管从未涉足这里，但艾伦知道他必须快点离开才行，在这种地方，麻烦会找上你。
可惜已经晚了，艾伦路过一家关了门的店，窗户像是被谁用石头砸过，店里一片黑暗，根本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的，而艾伦也读不懂牌子。店旁的窄巷中，几个人正大声地聊着什么，明明是大白天，艾伦却能闻到他们身上传来的酒气，他不敢看向那些人，快步走着，希望赶紧离开这个地方。
有人抓住了他的左臂，艾伦不得不停下来，那几个人中的一个对他说了些什么，但是艾伦一个字都听不懂，但显然其他人懂了，因为他们同时大笑了起来。
“对不起，我该走了……”艾伦用通用语解释着，试着挣脱自己的手臂，他不想做出太反感的样子，免得引来更大的麻烦，尽管他很想一脚踹开抓着他的人。
可惜事与愿违，艾伦刚说完话，其他几个人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命令一样，一同甩掉了手里抽了一半的烟，甚至没有踩灭就围了上来，连带着的还有他们的伴灵，毛驴，狗，猫，还有鸡，老实说这真是有些可笑，这些伴灵就像是来自于某个童话之中的组合，可惜艾伦笑不出来。
艾伦没在这些伴灵身上感觉到愤怒，或是别的什么的强烈感情，而只有隐隐的无聊，厌恶，蔑视，以及压抑。当这些感情混合在一起的时候，理解为“想找茬”肯定没错。
那四个人仍旧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，艾伦仍旧一个字都听不懂，他真怀疑这些人到底听不听得懂通用语，他的左臂仍然被抓着，抓着他的人手劲很大，艾伦觉得他的手腕一定已经青了。
艾伦将右手伸向了背后，对方有四个人，看上去不像是经过训练的，那么艾伦就可能打赢他们，但那也就意味着骚动，而艾伦现在最不希望的就是过多的引起别人的注意，利威尔先不提，如果被警察发现的话他随时会被遣送回国，而如果被F.E.L.S察觉的话——还会有比这更糟的情况吗？
就在艾伦犹豫着要怎么做的时候，陌生的声音响起——不，应该是熟悉的声音才对，但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正说着艾伦无法理解的语言，因此听起来有一点陌生。
利威尔出现在了艾伦身后，还是刚刚在办公室里见到的样子，不起眼地便服，有点破旧的背包，但他给人的感觉完全变了，或许是他收回了那种虚假的笑容，又或许是他深色的双眼中正燃烧着怒火，总之，现在的利威尔光是站在这里就能让人感到寒意，就连艾伦都没怎么见过他这个样子。
那几个人不知为何对于利威尔的敌意反而更大，艾伦发现他们真的发怒了，或许和利威尔刚刚说的话有关。他们吵闹了起来，利威尔不时地回几句，即使听不懂也知道语气中充满了鄙夷和不耐烦，抓着艾伦的人终于放开了他，一拳打向利威尔，利威尔直接躲开了，还扭住了他的手臂，把他按在了墙上，动作快得几乎没人看清。那人的手臂被扭到了极限，疼得大叫着，他的毛驴伴灵显然和他共享了痛楚，结果场面变得搞笑起来。利威尔不耐烦地拿出了一个证件，甩了甩，然后把那人放开了，几个人不敢再造次，只是紧张地看着利威尔，而利威尔没再理会他们，带着艾伦离开了。
“刚刚那个是……”走出一段距离之后，艾伦忍不住问利威尔。
利威尔什么都没说，把刚刚的证件拿了出来，艾伦看了看，上面贴着利威尔的照片，别的他就全都看不懂了，不过有一个词看上去有点眼熟……
“警察？”这个词看上去和玛利亚语的警察有点像。
“没错。”利威尔拿回了假警徽。
“他们信了？”
“提坦有些地方的人，口音和玛利亚人说提坦语时的口音很相似。”利威尔解释着，这份假证件是之前要求情报部准备好的，他自然是考虑过这些。
“先别说话。”艾伦似乎还想问什么，但他阻止了他，他们所在的街道位于下城区，这里聚集了不少民族主义者，对于外来人很不友善，尤其是玛利亚人，留学生们出行的时候会刻意避开这里。
他们拐上了大路，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。利威尔落脚的地方是用情报部提供的信用卡付账的，因此位置大概早就被对方知道了，利威尔也没想隐瞒，毕竟，情报部提供他信用卡恐怕本身就有这个目的，虽然拒绝了情报部提供的人手，但想要完全不受监视自然是不可能——对于这点利威尔本人也没报什么期待，毕竟他并不是情报部中的一员，要是他们就这样信任他才会让人担心。
他带着艾伦拐上了一条有些狭窄，却又无比繁华的步行街，这里是不少游客会流连的地方，在这样的地方反而不会那么显眼。
他找了家旅馆，用现金付了钱，前台的人用狐疑的目光看着艾伦，但没有多问，经营这样的旅店，对方大概什么人都见过了。
进入房间，艾伦想要开口，但利威尔举起了一只手，示意他不要说话，他再房间里面四处翻找了一边，没有找到摄像头或是窃听器什么的，看了店主没有什么恶趣味。
“可以了。”利威尔发现艾伦的脸很红。
“我们这难道是在……”艾伦说到一半，闭上了嘴，又张开，又闭上，似乎怎么也说不出那个词。
“爱情旅馆，这里隔音比较好。”利威尔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奇怪的，他们显然需要找一个没人听得到的地方谈谈。
艾伦红着脸张开嘴，似乎想要反驳，但什么也没说出来，利威尔也没再等他。他走上一步，把艾伦搂在了怀里，摸上了他的后腰。
“利威尔先生？”艾伦僵在了原地，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，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跳了出来。
“这是怎么来的？”利威尔问，他放开了艾伦，手里多了把手枪，原本艾伦是把它别在后腰的。
艾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，他低下了头，不敢看向利威尔。
“买来的。”
“你还没到年龄，而且没有持枪证。”
“这个……你知道的，在西岗席那，只要有钱的话……”
“你哪来的那么多钱？”利威尔虽然会给艾伦零花钱，但想在黑市上买把枪还远远不够。利威尔的脑海中已经出现了无数的猜想，从最合理的到最荒谬的，每一个都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。
艾伦低着头，小声说了句什么，利威尔没听清。
“大声点，这里隔音很好。”
“玩扑克赢的。”
“你不会玩扑克。”利威尔并没有想到这个，但至少听起来没那么糟，他还是舒了口气。
“阿明教我的。”
“即使会玩和赢钱也是两回事。”
“如果你能发现别人是真的有一手好牌，还是在虚张声势就不一样了，”艾伦解释着，“阿明提出的主意，我们私下练习了几次，后来先拿小额的钱去赌，发现真的有效，所以……”艾伦吐了吐舌头，没有说完，反正利威尔已经理解了。
“你没被庄家盯上？”利威尔正在认真地考虑阿明·阿诺德是否应该算在损友的行列，并且回去之后是不是应该让两人绝交。
“我们总会换地方，而且赢一些就走，”艾伦终于敢看向利威尔了，目光有游移，“我只赢我需要的。”
“你怎么过来的？”利威尔知道只要艾伦想，偷渡或是做假证件都不是难事，但他需要确认艾伦的存在是否已经被情报部——或者更糟，被F.E.L.S——所知晓。
“原本我是想偷渡的，”艾伦用双手拨弄着衣角，“但是在我告诉韩吉这些之后，她说交给她就可以……”作为接下来负责照顾他的人，艾伦不得不告诉她自己的计划，但没想到韩吉非但没有阻拦，还非常主动地提出要帮忙，脸上露出了完全是看好戏的表情。
利威尔真想揍死自己，原本他是为了提放情报部才将艾伦交给韩吉的，他怎么会忘了她那奇特的大脑构造？那个人向来都唯恐天下不乱。
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？”这也是利威尔最不明的，从艾伦之前惊讶的样子就知道他并不清楚自己会来提坦，所以显然不是来找他，这样说的话，或许在自己告诉艾伦他要出差之后，艾伦就做了这个计划——但是为什么？
艾伦深吸一口气，直直地看向利威尔，“我想让一切都结束掉。”
“你指什么？”
“所有的，从五年前开始，F.E.L.S已经做了太多了，以前我不清楚为什么我们从来不去旅游，即使你休假也一定会留在西岗席那，而且你也从来不允许我参加任何修学旅行之类的。但是后来我明白了——你需要保护我。”
利威尔看着他。
“就像以前一样，我一直是能够将F.E.L.S引出来的那个饵。”
“我没想过利用你。”利威尔不希望艾伦认为他是为了追查F.E.L.S才收养他的。
“我知道，真的，我能理解，况且你以前就说过这个了，”艾伦不怎么喜欢利威尔现在的表情，利威尔绝不该对他抱有歉意，“但结果是一样的，不管你收养我是为了什么，F.E.L.S不曾放过我这点是一样的，阿尼警官在警局潜伏了五年，就为了等你们露出破绽。而即使暂时解决了她，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呢？只要一天不将F.E.L.S完全毁掉，我就不可能自由。”
“那不是该你考虑的事，”利威尔叹了口气，“回去。”
“我不要，”艾伦摇了摇头，“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了，还有那些被抓走的孩子们。F.E.L.S在玛利亚做了太多，他们必须付出代价，原本我是希望通过战争，提坦人能够得到教训的，但是不对，这不是‘提坦’全部人的错，而是‘F.E.L.S’的错，只能，也必须由F.E.L.S来承担这个。”艾伦露出了苦笑，利威尔真不想见到他这个表情，“而且我也不想在连累谁了，尤其是你。”
“那个不叫‘受连累’，”利威尔轻声说，他走近了一些，直直地看向艾伦，“你从来都不是一个麻烦，以后也永远不会。”
艾伦露出了快要哭出来的表情，他知道利威尔是真的爱他，不管这感情和自己对利威尔的是否相同。他也知道利威尔从未将自己视为累赘，五年的岁月完全可以证明这一点。他还知道即使有一天，利威尔因他而死，也绝不会有任何怨言。
但是艾伦会，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一件事，就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利威尔受到任何伤害。所以他才选择自己来提坦，将一切都结束，这一切虽不是因他而起，缺可以由他而终。而利威尔才是最不该在这里的那一个，因为这一切从头到尾都和他没有关系，他只是碰巧认识格里沙，认识自己罢了。
“对你而言或许不是，但如果你因为我的关系遇到什么的话，我……”艾伦摇了摇头，“这是我的事，安杰的事，或许还是父亲的事——那样这就更是我的事了，我不能袖手旁观，等着你解决一切。”
“你不该做这个，”利威尔摇着头，“你才十五岁，这种年纪的孩子只要做做梦就好，坐在教室里，上课走着神，下课和朋友聚在一起，做任何你想做的事。”这是他不曾有过的东西，也是他最想给予艾伦的东西。
“但是你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去了战场，当时的你所见过的东西比我能想象到的还要残酷。”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缘故，利威尔觉得艾伦的眼睛似乎正散发着金色的光辉，就像安杰丽卡的那样，“所以我也做了选择，我不要是虚伪的安宁，即使没有战争了，这对我而言就是战场。”
利威尔叹了口气，他一直以来想做的，就是能够给艾伦一个不一样的未来，艾伦怎样成长都可以，哪怕像那些少年犯一样走上弯路都无所谓，只要他过得快乐，只要他不像自己。但事与愿违，每一次，艾伦每一次都选择了跟随他的脚步，最后他还是站在了“战场”上，自己去面对那些“敌人”。他早该知道的，艾伦永远都不会是把战场留给别人，自己享受安宁的那一个。
“你呢？为什么你会在这里？”利威尔有些走神，结果艾伦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，“我以为你在出差？”
“确实算是，不过不是警局的工作，是情报部的。”利威尔不确定自己要说多少。
艾伦睁大了眼睛，“是关于什么？情报部需要你写文章吗？”
利威尔忍不住白了他一眼，很多时候艾伦都很敏锐，但更多的时候他笨到不可思议。
“报社什么的显然是幌子，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我会跟你碰上吗？”
“难道你也在调查我父亲？”艾伦终于反应了过来。
“格里沙在提坦时参与过一项研究，情报部给我的工作就是来这里找出这份研究的结果。”
“你是指，在我身上的这个？”
“你已经知道了？”
“发生这么多事，怎么也猜到了。”艾伦苦笑，“但为什么会是你？虽然你是我的养父，而且也确实会和F.E.L.S接触，但是关于父亲的话你知道的应该不比别人多才对？况且他已经失踪这么多年了……”
“我见过他。”利威尔觉得自己不该再瞒着这一点了，艾伦有权利知道这些，并且他希望艾伦能够明白为什么自己不愿意他来面对这些，最好的结果就是他能够答应回玛利亚——不过利威尔不抱期待。
艾伦露出了古怪的表情，反应平静得让利威尔有些惊讶，“是看球赛的时候？”
“你知道？”
“其实是阿明察觉的，我把和安杰融合还有头疼的事，球场的事都告诉他了，他只是说会在这种时候带我去看球有些奇怪，就算是想让我散心，正常也会选一些人少的地方才对。”
第二次听到阿明的名字，利威尔已经不知道该作何评价了，他早知道阿明·阿诺德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，但没想到他会考虑这么多。
“球票是格里沙送来的，”利威尔点着头，“我们在球场见了面，聊了一下。”
“他说了什么？”
“基本上他知道的都说了。他曾经参与过提坦军方的实验，后来试验成功了，当时的实验者是成人，和你一样拥有了自愈能力，但他很快就又和伴灵分开了。格里沙怕这个成果被军方滥用，所以藏了起来，样品带回了玛利亚，数据留在提坦。”
看到了艾伦的眼神，利威尔只好继续说了下去，“剩下的你基本猜到了，他把样品注射到了你的身上，你和安杰丽卡融合，还有安杰丽卡能够自由控制形态都和这个有关。情报部知道我们见面的事，所以给了我这个工作——虽然他们不知道我们都说了什么。”
“为什么他不肯见我？”艾伦有点伤心，自己的父亲失踪了这么多年，明明回到了西岗席那却不肯见他一面。
“嗯……”利威尔少见的有点支支吾吾。
艾伦疑惑地看着他，利威尔只好实话实说，“他想见你，不光想见，他想带你走。”
艾伦瞪大眼睛看着他，露出了受伤的表情，利威尔对着那绿色的双眸，拼命解释着，“我……他说想带你去席那，并且把你软禁起来，直到他找到能够让你复原的办法，而且……他那个语气，就像你是什么实验材料一样……并且他还想带你走，”利威尔又重复了一遍，“我拒绝了，他可能还是想见你的，我不知道，我没给他机会说别的，”利威尔叹了口气，“我打了他。”
艾伦觉得有些愤怒，并不是因为利威尔打了他的父亲，还没有告诉他这一点，如果格里沙当年肯痛快一点，直接毁掉这个什么破实验成果，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些破事了，妈妈也不会死。而且后来他还就这么一走了之，把自己，连同一大堆烂摊子全都丢给了利威尔，不提别人，光是艾伦自己都很想揍他，他或许应该感谢利威尔代劳才对。
不，艾伦的愤怒并不是因为利威尔打了格里沙，也不是因为他像自己隐瞒了这些——考虑到自己当时的心理状态，换做自己或许也会做同样的事，他的愤怒是因为……
“那你为什么要接受这份工作？”
“情报部的条件给的不错。”
“只是因为这个？”
“找到实验数据的话，你和安杰丽卡就可能复原了。”
“这样的话，一开始让父亲带我走不就可以了吗？”
对于艾伦的质问，利威尔无法回答。
“如果你不想让我离开的话，为什么自己还要走？如果只是一般的出差暂且不提，你是要来提坦这样的地方，这根本不是什么短期可以解决的工作。而且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我甚至会失去你！而且这全都是为了我，如果你真出什么事我会怎么想？！”
“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，”利威尔皱起眉头，“你不该过来的，你不该知道我去做了什么，你只要留在西岗席那，等我回去就好。这才是你该有的生活。”
“你不是我的父亲！”艾伦忍不住吼了起来，“你没权利决定我的生活！”
“不是，但是我是你的监护人！”利威尔也有些生气了，尽管他不知道这怒火是因为艾伦，还是因为自己，“我有责任保护你！”
“但是我不需要！我已经十五岁了！”
“说的就像你没在首都差点被抓走一样，”利威尔讽刺地笑了，“你以为是谁跑去把你带回来的？”
“既然嫌我麻烦你就不该管我！”不对，这不是艾伦想说的，但他无法控制自己了。
“我没嫌你麻烦，也没想管你，只要你在西岗席那，哪怕你去犯罪我也不管你！只要你能老老实实地在那个该死的地方待着！”
“哦，然后你自己过来解决一切？你真当你是机器人什么的？你以为我不会担心吗？”
“我当然知道你会担心，所以我才没说，该死，我刚刚说过这个了！”利威尔烦躁地揉乱了头发，他头一次发现艾伦是这样的难缠，或许青春期的孩子都是这样，“我不是你的父亲，你和我没有血缘关系，我也没有权利要求你成为怎样的人，但是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！”
“我不需要安全！我只要你！我甚至不需要安杰！只要能一直在你身边就够了！”艾伦再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感觉了，他明明很愤怒，却也很想哭，或许除了悲伤之外，人还会为了很多其他的感情而流泪，只是年纪尚轻的他还未体验过罢了，“我喜欢你，除了你之外我什么都可以不要！”
艾伦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，等余音彻底消失之后，房间里静得仿佛就连掉一根针都能听到。艾伦感觉到自己的视野模糊了，但他甚至没有在意这个，他一时无法理解自己说了什么，只能隐约看到利威尔正看着他，他无法看清他的表情。而当艾伦意识到他到底表达了什么样的意思之后，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冻结了。
“我去冷静一下。”他甚至没给利威尔说话的机会，跑出了房间，跑上了大街，然后还是不停地跑着，也不管自己去了哪里，直到自己的双腿再也迈不动才停止。
他意识到自己的视线还是很模糊，他用力地摸了下眼睛，走到了小巷子里，靠在墙壁上喘息着，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。
艾伦看向天空，发现自己甚至看不到星星，他只好低下头，茫然地在狭窄的小巷间穿行着，仍然为了自己刚刚所做的感到震惊，或许还有些后悔，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向哪里走去。
等他注意到的时候，他已经被几个有点眼熟的人包围了，这才发现他又走到了之前被人找了麻烦的这个条路，原本被利威尔赶走的几个人又出现了，脸上带着狞笑，而更糟糕的是，其中一个人敲了敲路边的窗户板，又有别的人从亮着灯的屋子里走了出来。
艾伦将手伸向了后腰，太好了，他的枪被利威尔拿走了，他忍不住大笑了起来，原本应该是打算给他个教训的人们似乎被他吓到了，艾伦从他们的伴灵身上感到了疑惑，这让他笑得更开心了。
找个人揍一顿，这正是他需要的，对方人多，但不要紧，反正他的伤最后都会愈合的，不是吗？
*****
“艾伦跑出去了！”娜丽莎在利威尔的脑海里说，她本身正在空中留意着艾伦的行踪。
利威尔没有理她，他知道自己该追出去，艾伦甚至连提坦语都不会，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，但是他不知道当自己拉住艾伦的时候，该说些什么。
“你听到了吗？！”娜丽莎的声音充满了怒意，连带着利威尔都开始愤怒起来了。
利威尔仍然没有理会，他就连该如何面对她都不知道了，哪怕她就是他自己。
“快点过来！艾伦有危险！”
利威尔抬起了头，刚刚的震惊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，他觉得自己有些发冷，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他向着娜丽莎所在的位置跑去，在他意识到自己将要去往哪里的时候，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——不久前他和艾伦才从这里走过。
他拐上了那条肮脏而狭窄的街道，听到了什么人在被殴打的声音，还夹杂着小声，以及用提坦语说着的粗话。
他没有停下脚步，向着声音的来源跑去，接着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。
利威尔知道自己曾经被人称为机器人，他不怪他们，生性冷淡的他就连自己都怀疑过自己是否真的拥有感情这种东西。直到有一次，黑色的愤怒席卷了他，它占据了他的大脑，视线，感觉，而当这黑暗散去之后，他发现自己周围躺着被打得不成人形的人们。他记得自己做的事，知道自己是怎么像野兽一样将他们撕裂，打伤的，而娜丽莎也像他袭击他们一样，毫不留情地伤害着那些人的伴灵。他的愤怒是她的，而她的也是他的，结果就是这近乎疯狂地怒意像滚雪球一样。
当时没有闹出人命只能算是幸运，但即使这样，事后利威尔回忆起来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悔意，那个时候他还年轻，见识过战场的他把一切分为了“战友”和“敌人”。而那些险些被他打死的人显然属于后者，而杀死你的敌人又有什么不对呢？
而现在，利威尔进入了一样的状态，他什么都看不到，什么都听不见，什么也感觉不到，只有黑色的愤怒包围着他。杀了他们，他听到自己的内心在说着，那不是娜丽莎的声音，而是他自己的，但他知道如果他能够听到她的声音的话，一定也会呐喊着同样的内容。
“利威……利威尔先生……”有什么声音在叫他，那声音很熟悉，但也很遥远。
“利威尔先生……”声音近了一些，利威尔觉得自己渐渐能看到一些什么了。
“利威尔！”利威尔终于清醒了过来，艾伦正担心地看着他，脸上带着淤青，嘴唇破了，但除此之外都很好，他的额头有已经干了的血迹。
“艾伦？”利威尔一时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。
“快放开，利威尔先生，你不能因为这个就杀人。”艾伦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。
利威尔低下头，发现自己的左手正拽着一个男人的领子，他的脸几乎被打成了一团肉酱，正发出含糊的声音。而他的右手正拿着枪，枪口抵着那个男人的脑门。
男人含糊地在用提坦语求饶，利威尔勉强能听懂，他想起刚刚发生了什么了。他跑到这里，看到艾伦正被几个人围着打，所以他……
他环顾四周，到处都是失去知觉的人，有的单从手臂或是腿扭曲的角度就能看出来骨头断了，但他们的伴灵还在场，所以都活着。
“你有工作，不能太张扬，记得吗？”艾伦拉着利威尔的手臂，想让他放开那个人。利威尔的双手全是血，有那些人的，也有他自己的——或许是出拳太用力了，他的指关节全是伤痕，手指还有手腕都有些疼，可能伤到了。
“艾伦。”利威尔意识到娜丽莎正站在他的肩膀上，她似乎也才刚刚恢复理智。
“是我，我没事，你看。”艾伦站在原地转了个圈，他的身上很脏，但没有什么严重的伤——或者说有过，但已经痊愈了。
利威尔终于放开了自己抓着的人，还没忘了用枪托狠狠地砸了他一下，现在没有失去知觉的就只有他和艾伦了。娜丽莎飞向了天空，她需要确保在利威尔和艾伦离开之前，没有真的警察发现他们。
“艾伦。”利威尔说不出别的了，他只能不断重复着艾伦的名字，抱紧了他，即使自己的手腕完全使不上力，他拽着艾伦的衣服，就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。
“对不起。”艾伦小声道着歉，他不该乱跑的，不该惹利威尔生气，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来提坦。
但利威尔没有理会艾伦的道歉，他放开了艾伦，用力吻上了他，就像是想要确认他在这里一样。
TBC
别问我为什么最后是这种发展！我自己都不知道！现在写完自己都激动得想去跑圈！！【喂
如果有BUG什么的也日后再修了……今天大概会激动得睡不着觉_(:з」∠)_【喂